■蔡建伦

  说起来真有趣,花甲之年的我喜欢吃乡村最普通的炒货——红薯干、红薯麻片。这些炒货看起来粗朴,不精致,但吃起来香醇有味,松脆,回味甜。最重要的原因是,它们是母亲辛劳的产物,是来自母亲的香味。

  红薯干、红薯麻片随意可吃的时间点大约在1990年前,家家过年的当儿。时代在发展,你会发现吃到纯真味儿的炒货机会在一点点减少,虽然在乡下这些东西只能算是寻常之物。

  那时,过年是青少年最盼望的。孩子们在操场上唱着:燕子来,好种田;大雁来,好过年。看着满畈满垅的霜冻越来越白,大雁一行行鸣叫着飞向南方,一树树红艳的桕树叶越飞越少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,一层层灰褐色的云团越积越厚,一团团棉絮似的雪花默无声息地卷下来……过年的日子也就在眼前了。

  无论是丰年还是平常年,每家每户都要忙碌操劳一番。打年糕,裹粽子,磨豆腐……家境可以的就杀一头年猪。最不济的也买来一只猪头,炖一大锅猪头肉油豆腐,吃它个十天半个月。

  廿九、三十晚上饭后,母亲的一个重要活儿就是炒各种年货。

  南瓜子、花生数量很少,主要是正月里招待客人的。量最多也最吃力的是炒红薯干、红薯麻片。这些都是在秋后制作加工后晒干的。我们小孩子除了烧火,一般就站在旁边看。

  灶膛里的柴爿在旺旺地燃烧,昏暗的电灯光下,锅中冒出缕缕青烟,母亲将一小畚斗薯干“哗的”倒在上面,用铁铲从锅边小心地插下去,把砂和薯干均匀地翻炒开来。左一铲,右一铲……

  望着母亲吃力的动作,我说,我来试试看。接过铁铲一试一划,这才明白是多么滞手和费劲,多翻一下都要用洪荒之力。母亲笑了,顺手又把铁铲接过去。

  缓慢而又沉重的翻炒,薯干和炒砂不停地翻上又翻下,受热的薯干本来灰沉的颜色变得红亮起来,一种浓烈、甜蜜的香味在屋子里弥漫开来。炒熟的薯干,火烫火烫的,刚扒拉上锅台,心急火燎的我们就伸手去抓。“吃不得的!”母亲的铁铲挥了一下,急促地说:“现在火气大,摊凉才能吃。”

  炒好的薯干有些软,摊凉后变得硬、脆、甜。一个晚上,母亲要炒好几锅。

  推开后窗户,多家锅灶都在炒红薯干,炒锅声“哗啦哗啦”,一股股香甜的气味在弄堂里、台门屋里弥散开来,慢慢的,整个村子都沉浸在香甜的气味中。甜甜蜜蜜的红薯味,“噼里啪啦”的爆竹声,炖肉煮鸡的鲜香味……我想这就是念念不忘的乡下年味吧。

  正月初一,我们兄弟姐妹都穿上了整洁的衣服,拿到了母亲给的红薯干和麻片,特别开心的是还有一把花生和南瓜子。

  现在过年过节的物品十分丰富多彩,我却十分记挂炒红薯干和红薯麻片,除夕之夜的红旺灶火及浓烈香味,浓淳,甜蜜,温馨。无论路多远,天多高,它肯定在所有儿女的心里漫溢和浸润。

责任编辑:斯 丽萍